宁瑶背着谢正向宗门内赶去。
夕阳已经垂入地平线，仅留下一线光明。晚风带着凉爽的青草味，吹得宁瑶脸蛋发凉。
盈盈看见宁瑶背着谢正回来，扯着娘亲的袖子问道：“爹爹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爹爹喝醉了酒。”宁瑶勉强挤出一点笑容，“你在这里看着爹爹，我出去给爹爹找点醒酒药。”
宁瑶把谢正放到了床榻上，然后帮他掖了掖被角。
“娘亲不哭。”
女儿的小手摸到她脸蛋的时候，宁瑶才发现脸上凉凉的是泪水。
从青帝陨落到徒弟中毒，短短十年，宁瑶连续遭遇两次打击。虽然表面平静，但是心中如同刀绞。如今被盈盈点破，她的眼泪就像是断线的珍珠，簌簌的落了下来。
“嗯，娘不哭。”
一滴滴泪珠落到床边，这是她人生唯二不坚强的时刻。修炼的苦她不怕、被叛的难受她能忍受，唯有看见重要之人慢慢、慢慢地离开世界让她痛苦难耐。
至少这五天，应该让谢子过得舒心，宁瑶这样想到。
她从乾坤袋里面翻出来一颗补充灵气的丹药，然后含在嘴里面喂给谢正，又饮了些清水渡到他口中，帮助他下咽。灵丹进入谢正体内，不用炼化就立刻消散不见。
宁瑶又喂了几颗，皆是如此。
“盈盈你给爹爹讲讲故事好不好？”宁瑶擦了擦泪水，摸了摸女儿的脑袋。
“好。”谢盈盈虽然不知道爹爹发生了什么，但是看到娘亲悲戚的样子，表现的格外听话。
盈盈拿起一本画册，照着上面写的字奶声奶去的念起来。
“从前有个凡人叫谢郎，与一只巨大的青蟹相依为命。他们在水稻田上披荆斩棘、耕地种田，勉强糊口过日。”
宁瑶还从未听谢正讲过这个故事。
“突然有一天，蟹子突然开口说话了。它对谢郎说：‘今天你去天香坊讲一个宁采臣和小倩、婴宁、莲香、宦娘……的故事。到时候有个女子会拦住你的去路，那个人会成为你的道侣。”
“盈盈想听这个故事。”盈盈翻到了下一页，很遗憾上面并没有这个故事的详细内容。
“小孩子不能听。”
宁瑶坐在床边，一脸温馨的看着床上的徒弟，握住了谢正的手。
“原来这青蟹是只灵兽，念他们相伴之情，又见谢郎为人老实，就想给他介绍一个道侣。谢郎按照青蟹教的故事去天香坊说书，没想到真的诓到了一个叫瑶女的道侣。”
宁瑶看到书上面画着的少女正是八年前的自己。虽然只是寥寥几笔，但是自己那时候的清冷、惆怅还有眉目间淡淡的江湖侠气都被刻画的很到位。
画像的上方是谢正一板一眼的写着的瘦金体字。
“两个人结婚以后，男耕女织，相亲相爱。可是这瑶女本是瑶池王母娘娘的独女，王母娘娘知晓两人相恋，勃然大怒，派遣天神捉瑶女回瑶池问罪。”
宁瑶握紧了谢正的手，也随着故事的进展紧张起来。
“一日，那青蟹又口吐人言道：‘我就要死了。我死以后，你拿着我的蟹螯和蟹壳。这蟹壳可以化成灵舟，让你飞天遁地。这蟹螯是绝世利刃，可以削铁如泥。’青蟹又传了谢郎修仙的法门，就死去了。”
宁瑶到这里才听出来，这是师父青帝讲给自己的牛郎织女的故事。故事的结局是这两个人被银河隔开，有情人只能一年相会一次。
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会这样。宁瑶在心中叹了口气，这故事一方面让她想到了自己和谢正。另一方面……她不想再继续回忆自己没有安全感的童年。
“谢郎把青蟹埋葬后，就练习着青蟹传给他的修行法门。有一日天空中风雨大作，原来是天神来捉拿瑶女。”
“天神捉了瑶女，谢郎驱使蟹壳追赶。眼看谢郎就要追上瑶女，没想到王母娘娘赶来，拔下她头上的金簪，往两人中间一划，一条天河波涛滚滚的横在两人之间……”
果然如此。
宁瑶看到画册上一条天河占据了大部分画幅，上面用线条勾着高楼般的浪花。两个人只有芥子大小，在天河两边无可奈何。
我与谢子也要这样吗？宁瑶内心只觉得不甘。
盈盈又翻了一页，接着念道：“谢郎此时又取出了蟹螯，以蟹壳为舟、蟹爪为桨，想要横渡天河。成群的精卫被谢郎的故事感动，衔着石子前来填河。王母娘娘手下大将智叟召唤出河妖，却被谢郎用蟹螯一一斩灭。”
“谢郎一路披荆斩棘，最后终于到了对岸。两个人施展法术变成了翩翩蝴蝶，躲过了王母娘娘的后续追拿。两人在雷峰塔中幸福的生活下去，诞下一女。”
画册这页画着谢正和宁瑶抱着盈盈，上面写着“天阶夜色凉如水，卧看谢郎瑶女星。”右下角用小字书着“未完待续”四字。
“精卫只有一个，哪来的一群。还有这梁祝化蝶、雷峰塔智叟乱入……”宁瑶被这故事结尾弄得哭笑不得，好好的故事被谢正一揉成了这个样子。
“都是那只青蟹教给我的，它说这样子改就能讨到道侣。”床上闭目的谢正突然开口道。
“谢子你醒了！”宁瑶连忙擦了擦脸上之前的泪痕，问道，“你感觉怎么样？”
“要不是你喂给我的丹药，我可能真的就死了。”谢正躺在床上心有余悸的说道。
他服下流苏那颗回天丹后，只是勉勉强强维持住丹田的情况。体内的那颗珠子吸收黑雾和丹田产生黑雾的速度一致，让他的情况不再恶化。但是丹田的黑雾还是折磨的他死去活来，不一会儿就又陷入了昏迷。
宁瑶和葛回春给他服下了若干丹药。虽然品阶没有从流苏那里买来的四转丹药品阶高，但是积少成多、聚沙成塔。宁瑶最后给他渡了几颗灵丹后，谢正在昏昏沉沉中觉得丹田中心的珠子里面产生一缕青色的灵气。
谢正试着去调动那丝灵气，丹田中的珠子突然明亮了几分，吸收黑雾的速度提升了不少。约莫再有几日，他的丹田就能恢复如初了，只是阴阳丹的功效让他三日之内无法动弹。
“你不要怕，葛师兄说你这病养个三五天就好了。”宁瑶不想告诉谢正真相，只希望他最后这几天能够尽可能舒心快乐。
“我迷迷糊糊好像听到葛师伯说什么星银毒、还有什么无药可救……”
谢正说道一半就被宁瑶打断。
“胡说！他葛回春懂什么医术，我说你没事就没事。他那是被过去的恋情迷坏了脑子，医术时灵时不灵。你知不知道，他那个回春苑对面是个豆腐坊。葛师兄还没进入仙门的时候，喜欢那个豆腐坊的女孩……”
“……葛师兄探得那人没有修仙天赋，但还是对之前的恋情难以割舍。又感叹仙凡两隔，不想自己日后因为她死去而悲伤，就眼看着她嫁给了别人。没想到看到她嫁人比看到她老去更让葛师兄伤心……”
宁瑶先把盈盈送回了房间，然后就叽叽喳喳的八卦着葛回春之前的恋情。宁瑶本不是什么八卦之人，但是为了转移谢正的注意力，便说起葛师兄的故事。
“你这眼睛肿的像个杏儿。”谢正看到宁瑶脸上的泪痕，一脸怜惜的说道。
“不好看吗？”宁瑶揉了揉眼睛。
“我喜欢的紧。”谢正想伸手摸摸她的脸，却抬不起手。
“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？”宁瑶觉得自己哭肿了眼睛不好看，就吹灭了灯，然后钻到了谢正的被窝里。两个人在幻境的时候就常常这样聊天。
谢正把之前自己下山时候的遭遇一一讲给了宁瑶听。
“江舟居然对你见死不救。”宁瑶忿忿道。
“要不是江师伯我早就被那个妇人砸死了。”
“等我明天去帮你查查那个妇人的身份。”宁瑶抱着谢正，又改变了主意，“我找葛师兄帮我确认一下，我先陪着你养病。”
宁瑶希望最后这几天自己不浪费一分一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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